为爱子讨回公道

1999年3月22日，湖北省洪湖市市民卢元铸将一纸诉状递至洪湖市人民法院，以求为跳楼自尽的爱子卢丹讨得公道。

据服务导报报道，1996年9月22日晚9时，洪湖市文泉中学的下课铃声响了，高二（5）班学生卢丹随着人流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一边思考着自习时的问题，一边慢慢沿着熟悉的马路往家走。离他不远的前方，并排走着同样从学校出来的一对恋人，当走到市政府门前时，情侣中的郑某觉得身后的卢丹鬼鬼祟祟，认为他有意跟踪、图谋不轨，便在电话亭给好友付某等人打了BP机，诉说了自己的“境况”，要对方快来“支援”。10分钟过后，郑某的6个“哥们”就“紧急”赶赴了现场，并在三层楼（地段名）新华书店门前将卢丹追上。几个人一拥而上，不问青红皂白，先将卢的自行车踹倒在地，而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人力车车主赵行香因身在高处，对几人的暴行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证词中写道：我看到一群人围住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其中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对这个男孩拳打脚踢，把这个男孩打的（得）趴在地上，打的（得）很惨……“穿公安制服”的人是付某，系洪湖市交警中队一名干警。他不仅在殴打中拳脚并用，打得最“卖力”，并将对方腰间的皮带抽出，使劲鞭打毫无还手之力的卢丹。围观的群众质问付某等人，为什么这样凶狠地打一个学生娃。付某为逃避责难，立马凭空编造了一出卢丹的“罪状”：“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在路边带着女的喝酒，他抢我们的钱，还偷偷尾随我们的女朋友，有流氓行为。”而后付某一手抓住卢丹的头发，一手扭住卢丹的胳膊，将其塞进赵行香的人力车中，将卢丹扭送到了该辖区派出所。此时已是将近晚上10时，这期间付某等人对卢丹的侮辱殴打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卢丹的父母、市司法局干部舒祖雄和学校保卫科人员闻讯也赶到了派出所。

在所里值班的一位副所长认识付某，见他一手扭住一个男孩的肩膀，一手拎着一根皮带，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付某就将“经过”说了一遍，还煞有其事地指控卢丹“耍流氓”，并指着站在旁边的女青年说卢丹抢劫了2万5千元钱。舒祖雄冷静地问这个女青年：“你的钱放在哪里？晚上带着这么多钱干什么？”女青年回答说：“我的钱放在背着的皮包里，是去买嫁妆的。”舒又问：“这么晚还买什么嫁妆？”并向副所长提出验证，此时这个女青年才承认：自己根本没这么多钱，说卢丹抢钱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这位副所长在对卢丹进行查实验证后，认定付某所述纯属捏造，便指令付某向卢丹赔礼道歉，并把人送往医院检查、承担医药费，调解一直进行到凌晨1时多。

这场风波对卢丹的打击不言而喻。回到家后，父母看到儿子脸上、手脚上及背部均有被打伤痕，卢丹第二天便诉说头疼、想吐，其部分手指伸不直。

事件过去才三天，卢元铸和妻子发现，儿子卢丹和以往判若两人。他开始自言自语，无故发笑。看电视时，只要看到屏幕上的紧张场面就旁若无人地大喊“杀”、“劈”，在街上看到汽车奔驰行驶时，也会手舞足蹈地高喊“杀”。有时他半天闷着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某个地方，然后会突然跳起，用拳头冲着房门狠狠地捶打，至今吴家用三合板做的门上还有清晰的裂痕。电视机的遥控器和按钮也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没过几天就全按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卢丹的父母不得不将爱子送往武汉同济医科大学门诊求治，经检查确诊为精神病状态，而后又于11月20日转送至湖北省沙市精神病医院，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和反应性精神病（由心理因素导致）。其后的两年，卢家三口人苦苦辗转于洪湖与沙市两地。面对有时连父母都认不出来的儿子，卢元铸和妻子悲痛万分，他们不得不又找到派出所，要求给个说法。经双方协商，由派出所主持达成了以下调解协议：1、郑某（打电话喊人帮忙者，笔者注）到卢丹家赔礼道歉；2、郑某负担前期在医院检查的部分费用816元；3、郑某负担前期卢丹家在武汉市医院检查的费用及后期医疗费用预计数共计5000元；4、整个费用至签字之日付清，此调解意见同时生效执行，日后，双方不得在其它任何部门提起诉讼，也不得再次无理取闹滋扰对方。

从这份调解书上可以看出，派出所对主要行凶者付某等人均未做出任何处理意见，缘何如此，无人解释。对于卢丹本人来说，这个草率的协议把他又推向了一个危险绝境，使得这出悲剧上演到了极限的程度。

卢丹的家就住在其母亲上班的农村信用社营业所楼上的四楼。出事那刻的骇人场面，在路边摆摊的门房吴大爹提起来就心惊胆颤：“我余光里以为是什么衣服飘下来了，哪晓得这么快，‘轰’地一声就落在营业所前边的水泥空地上，孩子脑袋着地，地上的血，一大滩，一会他的父母下来把他抱起，疯了一样地往医院里跑，我也跟着去救人，可那个样……早没救了。”

卢丹怎么会跳楼？让我们循着事件的发展来回顾那令人伤痛的一幕：

经过两年的治疗，卢丹的父母看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便为他联系了武汉某高校，自费让其在那里学习，希望他在逐渐康复的同时，能好好学习拿到大学文凭，日后也好在社会上立足。

1998年9月末，卢丹就读于武汉某高校。新的环境并没有改变他的精神状况。日子久了，老师和同学们都注意到他的异常，表情痴呆、精神不振，上课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点名时，他听到“卢丹”后也眼睛发直，毫无反应。有一次天气很冷，他竟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睡觉。他胃口也不好，吃什么都觉得不舒服，一边吃一边呕吐。

心挂爱子的卢丹父母知道这些情况后，心急如焚。他们明白，儿子的病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于是在11月27日，父亲卢元铸前往武汉，请假后将卢丹从学校接了回来，准备过几天再到沙市进行诊治。夫妻俩也都推掉了所有的事务，陪着儿子在家休息。

第二天早上10点左右，卢丹对爸爸妈妈说要去奶奶家走走，看儿子的情绪还算稳定，再说让他在外面兜兜风也好，卢元铸和妻子便答应了。11时左右，卢丹突然回家。他猛地将门踢开，一进门就到处找东西。问他干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嚷嚷，“他们总是诬蔑我抢钱……他们又来了……那个家伙还在街上执勤……”言语间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然跑到厨房拿了一把锃亮的菜刀就要夺门而出。卢元铸从孩子的叫喊中判断出：卢丹刚才出去后在路上碰见了打他诬蔑他的付某那帮人，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其精神病又发作了。“丹丹，搞不得，会出人命的！”他一边喊一边和妻子两人使劲地将卢丹拖住，将他手上的菜刀夺了过去，两人不顾气喘吁吁，百般劝慰情绪激动异常的儿子。待到他稍稍平静一些后，夫妻俩才松开了手。卢元铸痛苦地回忆悦：“我们以为他没事了，就由着他从客厅里往里屋走动……只觉得他走得慢慢的，也没有出一声，再回头看时，就见他往阳台外一跳，我和爱人起身想拉住他，可是已经迟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空中仅仅滞留了一秒钟，就永远地告别了人间。

儿子的丧事办完后，卢元铸夫妇就开始四处奔走，决心为惨死的儿子讨回公道。他们清楚，法律是公正的，但也是讲求真理和证据的。卢丹这场官司的焦点在于：付某等人殴打、诬陷一个未成年人，是否直接造成卢丹精神失常、导致以后的跳楼自尽？

在1998年12月17日荆州市精神病医院司法鉴定小组为卢丹所作的鉴定书上，两位专家作了清晰的分析说明：被鉴定人的精神病发作是在被人殴打之后三天发病。临床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至于精神分裂症与被打之间的因果关系问题，目前各国学者认为，精神分裂症的病因尚未完全探明，一般认为发病与遗传因素、精神生化代谢异常等诸多因素有关。被鉴定人是在被人殴打之后发病，在时间上有着因果联系。在症状表现方面开始也与精神因素有些关联。故鉴定结论认为，殴打事件是卢丹患精神病的诱发因素。

这就是说，从医学角度来讲，殴打事件是卢丹患病的重要原因。